The Missing Piece Meets the Big O (失落的一角遇見了大圓)

我們似乎都在尋找，都在等待，那一個可以和自己互補成為一個圓的人。有時積極找，還可能放肆追，上山下海；有時被動等，很靜、很節制地，心卻也是熱的。

愛情故事多半是追追等等加減乘除的結果。有想追追不到的，也有追上卻又錯過的，也有等一輩子等到一夜白髮的，這些遙不可及的狀況多半是那些淒美動人愛情故事的原型。而那些追到手的，或等到手了以後的所謂「當了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後怎樣？」的愛情也可變成悲劇。有那種等半天等到負心郎的，也有追半天追到惡婆娘的，兩人互相殘殺，一場愛情戲演到後來就會變成鬧劇！


真能從一而終是一個被時時讚許的價值，犧牲和忠誠好像也是件美麗的東西。嫁雞隨雞的，或是分手後，不嫁不娶，都能得到世人的掌聲。

正的心靈活動卻不如此，除了死亡，老天不容許我們有休息的權利。只要活著，就沒有一勞永逸，也沒有「從此以後，公主與王子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結局。

愛情的詛咒束縛了千萬男女的命運，尋找一生中的那一位走失的伴侶成了人們生命的法門，且讓我暫不提佛洛依德，佛洛姆等等佛字輩的精神分析心理學大師對人類需要愛情的複雜大道理，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有人就像魯迅《狂人日記》裡的瘋子一樣，原本的一位先知被說成神經病，之後居然痊癒了，結婚了，進入了了社會。利用婚姻，轉了戰場，從此跟不同的魔鬼搏鬥，不再沾惹愛欲感情的事，佛洛依德大老會說人的性慾就此轉為地下化，進入潛意識了。但還有那些不死心的，就還當它是個信仰，一生就執著了下去。

我認識的她，一生都是在等待中過的，最近不等了，開始自得其樂地唱起歌來了。在世俗的眼光裡，她可能是個水性楊花，用情不專的一個女人，婚結了又離，之後也有過對別人來說不算少的情人，要在中國古時候，某些國家，她應該早就被沉潭或燒死了。在婚姻泡泡裡的人就用這個來對付那些盡其在我、不管世人眼光的人。這些外表看來飛揚的人生過得是比任何人都來得艱辛的。

她從鄉下來，二十歲不到帶著泥土雨陽光來到城裡討生活，在封閉的社會夾縫中接觸了理性美，接觸了人類感性思想的璀璨與輝煌。從鄉下養成的善良加上意志堅韌的她，對愛情有一種獨特信仰，總是毫無折扣，全心全意的。她等待也尋覓一個可以安置心靈的家。幾十年了，她的家永遠布置得漂亮又溫暖，但遲遲沒人能順利住進她一手建立的堡壘。曾生過一個小孩，白天苦哈哈賺錢，在心靈上也是時時待命，尋求在宇宙間兩人瞬間交錯的一剎那，兩人得以相濡以沫，終老。然而人人好像都會因能夠擁有一個以自己為天為地的情人而忘形，像蜜蜂採蜜一樣地享受被愛的感覺。她也悄悄地離開了一個個從她的生命中取予的人遠大於能夠予以回報的人。令大家不解的是，一直以來，她為何不願意將就現實，跟一個差不多的定下來就好？因為她所服從的是內在的自我，不是世俗的形象，所以走了。但也因為有了自己，不願交換，才會真正能有犧牲自己權益的能力，也因此能在這些人心裡擁有神的勢力。犬儒的人會說：「神的勢力有啥用？活到最後，麵包會比愛情來的重要！」

到後來，我們會發現，這是一個謬誤，一個假選擇。不管麵包或愛情，有麵包的，不論在婚姻內吃齋念佛，或在婚姻外，夜夜踱步，也不論是那個要愛情但覺得自己缺了一角需要人來擬補的圓，或者是自己覺得可以被用來擬補讓別人完整的一小角，終將接受，人的救贖必需透過勇敢面對自己來讓自己完整，才會有真正的幸福。從這裡我們才能開始長大。

Shel Silverstein　可能原本就是個有很多愛的人，我不能想像他經歷過多少因為付出所得到的代價之後才能寫下這麼多表面潛顯易懂但富於哲理的書。1964年所繪著的愛心樹　(The Giving Tree) 說了一棵樹伴隨一個男孩從童年到老年的故事。愛的偉大，就是因為它可以讓我們沒有自己，即便所付出的對象毫無自覺，我們依然甘之如飴。過了十多年，到了1976年，Shel Silverstein　所體會到的就不僅僅如此，他自覺到了追尋自身完整不是毫無代價的，他讓缺了一角的圓找到一個能夠讓自己完整的一角之後放棄了，寧可享受殘缺所能帶來的世界。因為殘缺，我們看到更多。

體貼的作者沒忘記那被輕輕放下的那一小角，在不到十年後，於1981又畫了一個「那個失落的一角之後怎樣？」的續集（紐約時報書評要父母放心並宣稱這是一本:小孩絕對看不懂的書）。失落的一角毫不氣餒，用全心等待，等待一個讓自己能夠派得上用場，讓另一個缺失的生命完整的機會。而它也不是完全不挑剔的，在全書中，它經歷了兩次關鍵性的時刻：第一次是當他遇見與它完全契合的另一半時，發現自己漸漸長大，兩人當下都嚇了一跳。當另一半說完：我要找的是一個不會變大的一角之後就走了之後，那失落的一角又回到了孤獨狀態。一般人在這時候，為求顧全大局，會把自己削掉變小，為了內化掉多餘的腦容量，可能在家吃齋念佛，也可能開始收集郵票，亦可能甚麼都不做，把眼睛拔了，心滅了，在家看電視麻痺自己的神經，等死亡將他/她帶走。失落的一角並沒這麼做，它讓另一半溜掉，既不憤世忌俗，也還帶著信仰，直到因緣際會讓它遇見一個完整的圓。這是它第二次契機。

能夠遇見一個完整的人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我們希望跟他靠近，為他付出，但是往往卻沒能有這樣空隙讓我們大展身手。那個大圓也沒掃它的興，要它自己學習滾，跟不上的一角並沒有因此喪氣，經過跌跌撞撞以後，自己也成了小圓，不再覺得需要依附於任何人，咚咚咚趕上了！這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作者替那位被輕輕放下，令人擔心的一角找到了出路。他讓它勇敢，把尖銳的角磨平，成了獨立完整的個體。也直到當它不再覺得需要依靠另一個生命來完成自己之後才能自己跳，自己飛，這過程所需要的辛苦，不是幾句話幾條線就能帶過的。

人生本孤獨。但是到底是喪氣還是逍遙？全看內心世界怎麼理解，如何轉化了！


相關連結：
英文版：http://www.osorhan.com/bigo/
YouTube英文版幻燈片: http://www.youtube.com/watch?v=MCmZ2jrQooE
YouTube 中文版幻燈片(兩部書一起):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odH0ObsrqQ